議題導讀
以下為演講整理稿(取自:連結)。
我想跟各位分享的兩個字—「反思」。我希望我們在座的每一位校友,每一位企業家,我們大家一起來反思。
2018年我們可以說是非比尋常的一年,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大事。但是最主要的是什麼?——2018中國經濟下行。
今年下行到什麼程度呢?
國家統計局的資料是6.5%。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的研究小組,他們內部發佈的報告是:到目前為止,中國GDP的增長資料為1.67%。而另外一種測算顯示資料為負。
當然在這裡我們不去討論這個測算是正確還是錯誤,也不講應該相信哪個資料,但是今年中國在這件事情上出現了嚴重的誤判。
中美貿易戰我們有沒有誤判?我們有沒有低估?現在中美貿易戰快過去一年了,我們回憶一下年初主流媒體的言論:中美貿易戰,美國人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中國必勝;中國要打下去,一定是大打大贏,中打中贏,小打小贏。
曾經說過這些話的主流媒體都去哪了?說到底,到目前為止,我們對中美貿易摩擦,對中美貿易戰的形勢的判斷,對國際形勢的判斷,存在很大的誤區,這值得我們去深刻的反思。
實際上現在中美的貿易摩擦貿易戰已經不是貿易戰,不是經濟戰,是中美兩國之間價值觀的嚴重的衝突。
可以完全肯定地說,中美關係現在走在一個十字路口,中美關係現在面臨巨大的歷史考驗,我想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真正妥善的辦法。
大家最近注意到:華為孟晚舟CFO孟晚舟在溫哥華被扣。BBC等媒體都在報導美國的盟國全面圍堵華為,這說明什麼?這不是簡單的貿易和經濟的問題。
我們過去有一句話說中國經濟增長的戰略機遇期,現在的戰略機遇期還存不存在?我個人覺得我們現在國際的戰略機遇期正在快速的消退。
從各種資料中我們發現,民間投資,民營企業的投資大幅放緩,民營企業家的信心遭受重創。
從年初開始消滅私有制、民營經濟退場論等各種說法甚囂塵上,直到今年11月1號,國家領導人才專門召開會議。有些人的說法是現在經濟不行了,又在開始討好民營企業。
所以中國經濟的下行,中國經濟面臨的壓力,包括中美貿易戰的日益的惡化。我們要反思做錯了什麼,我們要反思真正提振中國經濟,要真正的讓中國經濟能夠持續穩定的增長,我們應該做什麼?
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主要是自己的問題,卻有很多東西講得輕描淡寫。
我們經濟下行是一個長期的下行,這本來是沒有太大問題的。但是大家注意到,我們現在是依靠消費和第三產業,兩者佔到GDP增長的78.5%。
按照我們官方的說法說這是好事:經濟轉型已經取得成功,過去我們依靠投資,依靠出口,現在已經是依靠消費和第三產業,聽起來好像有道理。
但是大家要看到,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家,投資大幅度的放緩,依靠消費,我們還能夠維持經濟的穩定嗎?
這本身一方面可能是一個好消息,但是更重要的可能是一個不好的消息。
過去40年,改革開放40年,我們有過5次的消費浪潮,第1次是解決溫飽,第2次是新三大件,第3次是資訊消費,第4次是汽車,第5次是房地產。
但是現在這樣的五次的消費浪潮,大家可以看到,基本上都已經處在一個尾聲,汽車的消費在大幅度下降,房地產的消費也在大幅度的下降,所以我們現在面臨巨大的問題。
在經濟下行的同時,金融風險加劇,大幅引資銀行急劇的萎縮,大量媒體講:以前政策考慮不周、缺乏協調、執行偏離、強監管效應迭加導致了信用的緊縮,這當然是重要的原因,但是其實這並非是最深層次的原因。
我們看到直接融資的市場,債券融資也好,股票融資也好,在今年都是被腰斬,更多的是違約。10月份以前,前三季度企業債的違約已經超過1000個億。
按照官方的資料,企業債的違約今年會超過1200億,還有大量企業的破產,現在的企業是成片的倒下,國有企業也倒下了。
渤海鋼鐵,這是我們偉大的世界500強。在它倒下時,它的負債餘額1920個億,實際上它的負債餘額可能達到2800億。
地方債務,也是我們金融市場非常大的一個麻煩。
國家審計署說是17.8萬億,人大財經委的副主任賀鏗先生說是40萬億還不止,超過40萬億,而且沒有一個地方政府想還債。
我認為股市的春天還早著,大家可以看一看,現在股市的下跌只有1929年華爾街的崩盤可以與此相提並論。大多數股票跌到80%,有的跌去90%。
我們今天要反思的一個問題是股市之痛到底痛在哪裡?有人罵證監會,罵劉主席,罵這罵那,我認為是罵錯了物件。監管政策不合適,監管政策可能不到位,股市的政策面不到位,可能是重要原因,但不是關鍵原因。
看看我們的利潤結構,銀行板塊和房地產兩個板塊拿走全部利潤2/3,1444家中小板的上市公司利潤比不上一個工商銀行,這樣的股市,它怎麼可能成為牛市呢?
我們買股票主要是買公司的利潤,企業的利潤,不是靠消息炒作。耶魯大學的教授羅伯特希勒說:股市短期不是經濟的權益表,但長期一定是。
10月19號連續出臺了那麼多條的政策,劉鶴副總理甚至親自牽頭喊話,現在怎麼樣?上個禮拜五又跌破2600,始終在2600左右,股市的春天什麼時候到來?
所以我想這個股市如此的糟糕,只能說明一個問題,中國實體經濟相當麻煩。
大家知道中國經濟的下行,說到底是我們過去這種擴張的模式,增長的方式,發展的這種思維出現重大的問題:脫實向虛,這是前任央行行長周小川行長講的。
現在我們的金融風險是什麼?隱蔽性、複雜性、突發性、傳染性、危害性,結構失衡問題突出,違法、違規現象叢生。
既要防止黑天鵝,又要防止灰犀牛。有一個記者問周行長說,周行長,你說的黑天鵝在哪裡?黑天鵝是哪幾個?周行長笑而不答。
黑天鵝在你身邊,那麼多融資騙局是不是黑天鵝?但你看不見。
灰犀牛呢?灰犀牛隨時發生,區塊鏈、B圈,是不是黑天鵝?房地產就是最大的灰犀牛。所以我們這種脫實向虛,在中國的表現太多了,總而言之就是套利。
去年在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,總書記和總理嚴厲的批評中國的金融業,說你們是自娛自樂,脫實向虛,金融亂象叢生,觸目驚心。
除了這些金融套利以外,大量的企業拿了錢去幹嘛?不是去搞主業。過去十年,IPO定增差不多9萬多億,9萬多億,40%拿去幹嘛?拿去炒股票、炒期貨,參股金融公司,並沒有拿去搞主業,上市公司這樣能好嗎?
我也認識不少上市公司的創始人和老闆。坦率地說,相當一些股權質押的資金並沒有拿去真正搞他的主業,都去幹嘛了?都去玩虛的:買理財,買房子。
官方公佈的資料,我們上市公司買投機性買房,就是1萬多、一兩萬個億。所以中國經濟全部都是玩虛的,全部都是靠杠杆加杠杆。
2019年開始,中國就走上了這個不歸路,杠杆率急劇飆升。我們現在企業的杠杆率是美國的平均的杠杆率的三倍,日本的兩倍。企業的負債率,非金融企業的負債率全球最高。
現在經濟下行壓力巨大,於是政府又把老一套拿出來了:貨幣政策寬鬆,信貸政策激進,財政政策寬鬆,資本政策激進。
這些政策能夠解決中國的根本問題嗎?我們今年的貨幣政策不是不寬鬆,今年我們釋放4萬億流動性,對沖叫中期借款便利,釋放2.3萬億,2.3萬億乘以貨幣也是十幾萬億。
信貸政策射出來「三支箭」,號稱「易行長三支箭」。第一支箭是貸款,第二支箭是發債,第三支箭解決股權質押。
所以我們現在的問題,大家要反思,我們這樣的政策,能夠解決我們深層次的問題嗎?
資本市場出臺了那麼多條政策,我看不是真正管用,10月19號到現在兩個月了,能管用嗎?這難道不值得我們去認真反思,我們到底經濟的問題在哪裡?
所以我反思的結論是:我們現在中國經濟的問題已經不是這個速度的問題,數量的問題,它是一個品質的問題。
十九大報告寫得好,十八屆三中全會也寫得非常好,可惜我們很多沒有落實。我們中國結構的問題,十九大講的「六大不平衡」,其實更多的是不充分的。
而且我這裡講信貸貨幣財政政策短期調整,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上述「不平衡、不充分」發展的問題。
說到底,我們目前仍然沒有跳出舊的政策框架和思維方式,能否轉型升級成功,關鍵是看民營企業的活力,關鍵是看政策能否激發企業家的創新活力。
大家看一看民營企業真正面臨的核心問題,不是融資難、融資貴。根本的問題是什麼?害怕政策的不確定性,害怕政府不守信用。
所以現在要解決企業相互拖欠的問題,首先是要解決政府拖欠企業,國有企業拖欠民營企業,大的民營企業拖欠小的民營企業的問題,三大成本的持續上漲,所以減稅降幅是首要的要求。
在這個大的背景下,我的基本結論是:短期的這些貨幣信貸政策根本解決不了問題。
中國的經濟要真正的持續的穩定的增長,要走出今天面臨的困境,必須要實施這三項實質性的改革。
我把這三項改革把它概括成為叫稅改、政改、國改。
減稅降負,那怎麼才能減稅降負呢?必須要把政府的結構精簡,人員要大幅裁掉。政府要精簡,政府的開支要下降,就必須要實施政治體制的改革。
北京大學的周其仁教授一直講:中國最大的問題是社會治理成本太高,社會治理成本太高。
還有政改,以及國家治理體系的改革。當然還有一項教育—科研教育科研體系的改革。
所以據說即將要召開今年改革開放40周年的隆重大會,我們衷心地期待在這個大會上能夠吹響進一步深化改革的號角,請大家拭目以待。
向松祚教授是中國的經濟學家,現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理事兼副所長、國際貨幣金融機構官方論壇(OMFIF)顧問委員會成員及研究委員會成員,亦是《環球財經》雜誌總編輯;曾任中國農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、中國人民銀行深圳特區分行多個高階主管職。向松祚教授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國際事務碩士和經濟政策管理碩士,在人民大學取得經濟學碩士和博士學位,並曾於英國劍橋大學經濟學系和嘉丁管理學院擔任訪問學者。